“簡，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傳來溫暖而幹凈的嗓音，帶著一絲意外。

簡“刷”地轉過身，確認眼前這個將一只手搭在她的右肩上的不是別人，而是她所熟悉的金發男子後，一顆高懸著的心“咚”的一聲落回原位。

“卡萊爾……是你。”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睡不著嗎？”卡萊爾關切地看著她。

“不是。”她深吸一口氣，徹底平靜下來，舉起手中的杯子朝他示意了一下，“我去廚房接了點水。”

不待他回應，她繼續說道：“卡萊爾，你是從外面回來的嗎？”視線停留在對方穿戴整齊的身上。

“嗯。”

“那你剛才，有沒有在外面看見什麽？”

剛才那道一閃而逝的黑影……真的只是野貓竄過的影子嗎？

不知為什麽，簡的心裏始終有些不安。

卡萊爾的臉上出現一瞬間的遲疑，簡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心下疑惑更深。

“沒有，”他溫和地回答，而後試探地問道，“簡，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麽？”

簡凝視著他的眼睛。

屋外，明月從雲後鉆出腦袋，如水的月華透過大開的窗戶灑入室內。

“沒有，”她緩慢地說，“去睡覺吧，這麽晚了。”

“好，”卡萊爾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你先上去，我來關窗。”

她不再多言，點了點頭，轉身朝樓上走去。

進屋，關門，隔離出一室靜默。

簡背靠著房門，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腦海中回想著剛才的某個情景：

月光下，卡萊爾整個人猶如被鍍上了一層瑩潤的光澤，膚白如玉，五官深邃，唇色則如罌粟一般——

殷紅似血。

***

第二天的早晨，餐廳裏格外熱鬧。

簡一面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一面關註著離他們最近的那一桌的談話。

“你們聽說了沒？昨天晚上，加裏牧師的小女兒神秘失蹤了！”一位背對她坐著的老漢扯著沙啞的嗓音說道。

“我也聽說了。不過，也不一定就是失蹤啊，說不定是人家小姑娘自己偷溜出去玩了。”另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子道。

“這絕不可能，加裏牧師的小女兒我熟悉，她可是一位很守規矩的淑女。”中年男子對面的那人插嘴道。

——守規矩的淑女是不會在沒有和家裏人報備的情況下徹夜不歸的。

“加裏牧師的小女兒——她應該還是單身吧？”金發碧眼的中年男子問道。

“是的，”他對面的那人肯定地點頭，“據說她小的時候遭遇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對異性有些……嗯……排斥。”

——如此看來，基本上可以排除私奔這一種可能。

“她今年只有十六歲吧？”之前一直沒有加入談話的棕發男子突然出聲問道。

“嗯……”

眾人皆沈默下來，氣氛有些凝重。

不是自己偷溜出去玩，也不可能和人私奔，那麽大概就只剩下那一種情況了吧？

而十六歲、花一般的年華，的確是……

“唉——”有誰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簡收回註意力，不再關註那一桌的情況。

今日的早餐，卡萊爾的面前照例只放了一小杯紅酒。

“卡萊爾，”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不需要吃點什麽嗎？”

卡萊爾搖晃著酒杯的動作微頓。

“我今天不餓。”他微笑著回答，低頭輕抿了一口紅酒。

簡點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

沾了紅酒的唇顯得格外瑩潤亮澤。

“怎麽了？”卡萊爾微訝的聲音傳來，“我的嘴上有什麽臟東西嗎？”

她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搖頭。

他不是那樣的人……

是你多心了，簡……

相信他……

心底冒出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幽幽地回響。

相信他。

簡的神色漸漸變得堅決。

“簡——早上好！”

熱情洋溢的聲音如春日一聲雷在耳邊炸開，頂著一頭睡亂的雞窩頭的青年的臉忽地出現在視野近處。

“還有卡萊爾，你也早。”他補充道。

“早，布魯斯先生。”卡萊爾禮貌而又疏離地朝凱恩點頭。

“誒，幹嘛叫的這麽生疏，叫我凱恩就好了，你看，我都直接叫你卡萊爾了。”凱恩笑瞇瞇地說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自來熟的……

簡默默地吐槽。

卡萊爾淡淡一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簡，我剛才聽說——今天晚上在市中心有一個盛大的慶典，很有意思！我們一起去參加吧？”凱恩湊到她面前，眼神燦若星辰。

“慶典？”她下意識地詢問。

“這位先生說的沒錯，”希爾夫人抱著一堆衣服經過，笑著說，“今天是我們這裏一年一度的‘薔薇節’，每年的這一天晚上都會舉行特別的慶祝活動。沒事的話就去看一看吧，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也許會有驚喜哦！”說完，朝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簡微微一怔。

是她的錯覺嗎？這位年輕夫人好像在對她暗示著什麽。

不過，特別的慶典……

簡的心微微一動。

很小的時候，她也曾經和別的孩子一樣喜歡熱鬧，直到長大以後……

長大以後……

頭頂上傳來溫柔的輕撫，她擡起頭，恰好對上卡萊爾溫潤的雙眼。

“去看看吧，簡，如果不喜歡，隨時可以回來。”

“是啊，去吧去吧！”凱恩在一旁積極地鼓動。

“我們一起去。”卡萊爾補充道。

我們……這個詞再次令她感到溫暖。

“好。”她的嘴角微揚，應了一聲。

***

簡第一次發現，這座城市原來有這麽多人。

夜晚的諾帝斯城中心街區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通往市中心的道路擠滿了人，摩肩接踵，一不小心就會和同伴走散。

卡萊爾和凱恩兩人一左一右地護在簡的身旁，防止身形嬌小的她被行人撞倒。

簡緊抿著唇，有些不習慣這種人多的場合。

被前方高大擁堵的人墻擋著，她完全看不見前面的東西，只能機械地跟著人群挪動步子。

好在走了一段路後，不知由於什麽原因，這種近乎窒息般擁擠的感覺漸漸舒緩。又過了一段時間，一個占地十分寬廣的露天廣場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露天廣場的地勢比他們目前所在的這條街道略低，東西兩邊各有一道點綴著新鮮花朵的拱門。拱門十分寬敞，能夠同時容納十個成年男子並肩通過。穿過拱門，再往下走兩級石階就可以到達廣場。

此時，每道拱門的兩旁都站著數名身著紅底銀邊的節日禮服的侍者，為每一位打算進入露天廣場的男女分發一模一樣的火紅色薔薇鬥篷和銀色面具。

奇怪。

簡的視線一路掃過去，詫異地挑了挑眉。

——從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到東西兩側拱門的這一路上雖然人頭攢動，但卻明顯不似剛才一路走過來那樣擁擠，人數比她所想象的要少得多。

卡萊爾的註意力一直放在簡的身上，自然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詫異，關切地詢問：“簡，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為什麽這裏的人並不是很多？”她問道。

“那是因為——”早就做足功課的凱恩搶在卡萊爾前頭出言解釋，頗有一種英雄終於有用武之地的喜不自禁，“這個廣場只是舉辦慶典的場地之一。事實上市中心一共開放了五個這樣的露天廣場，分別位於東西南北中五個方向，剛才在我們過來的路上，有專員負責將人流分散引導到這五個地方，否則單憑這樣一個場地，是無法容納那麽大的人流量的。”

原來是這樣。

那麽，他們眼前的這個是東南西北中五個廣場中的哪一個呢？

簡正想繼續詢問，一道沙啞的喊聲忽然引開了她的註意。

“女士請走西門——！男士去東門——！”

只見前方一塊方形的大理石高臺上，一位同樣身著喜慶的節日禮服、衣角繡著一朵火紅色薔薇的高瘦男子正對著一個大喇叭聲嘶力竭地吼叫。

“我為他的嗓子表示默哀。”凱恩故作悲傷地嘆息。

“男女要分開入場？”簡挑眉，問道。

“這是慶典的傳統，你知道‘薔薇節’這個節日是為了慶祝什麽而誕生的嗎？”凱恩賣了個關子。

簡定定地看著他，等待他的答案。

“——是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愛情。所以，每一屆的慶典其實主要是為了城裏的單身男女而舉辦的。”凱恩勾起嘴角，眼底流露出一抹躍躍欲試的神情，“入場之前，每個參加慶典的人都需要披上統一的薔薇鬥篷、戴上統一的銀色面具，將自己和其他人裝扮得一模一樣。開場後，如果一對男女能夠在規定時間內、在這麽多一模一樣的人中找到對方，就代表他們有緣。”

言談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分岔路口，卡萊爾和凱恩作為男士，需要從另一條路繞到東邊的拱門，在那裏等候進場。

“簡，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凱恩信誓旦旦地握拳。

不，你真的不需要這麽做……

簡低頭，默默地吐槽。

“簡，”卡萊爾幫她理了理衣服和頭發，溫聲叮囑，“下面人很多，自己當心。”

她“嗯”了一聲，想了想，補充道：“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卡萊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和凱恩一起踏上通往東門的那條小路。

簡註視了一會兒他們的背影，而後跟著人流朝西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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